慕晚索性開門見山道，“我記得之前夫人看上的是我四姐，不知怎麽卻換成我了，能否請郭公子解答一二？”

郭瑄微微一笑，“當然是因我看上了你。”

她倒是沒料到他會這麽直接，且一副我看上了你你應該萬分慶幸的模樣。

“郭公子年紀輕輕，奈何眼神不太好使，我既無才也無貌，不能繡花更不會縫制衣裳，倒是不知公子你看上我哪一點。”

郭瑄幽幽的接了一句，“實不相瞞，我就是看上了你的一無是處。”

慕晚忍住翻一個白眼給他的沖動，呵呵的笑了笑，“郭公子還真是幽默。”

郭瑄也不接話，手心握住扇墜，他見過的好東西數不勝數，但這紅玉葫蘆晶瑩剔透卻絕非凡品，又怎會在一個小姑娘手上。

慕晚見他玩那葫蘆玩得興起，也懶得再同他交談，看了眼依舊被那榮臻鉗制住的辛桃，暗自嘆息一聲，這郭瑄也不知是打得什麽主意，更不知要在這裏坐多久。

郭瑄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，握著紙扇站起身走到她跟前，“這裏的飯菜味道一般，我帶你去個好地方。”

手腕一緊，低頭去看，已被郭瑄緊緊抓住，看來是推拒不得，鬧將起來，吃虧的還是她，無可奈何，她只能隨郭瑄離開此地。

論京城中最繁華之地，自是屬紅樓瀟湘處最佳，著輕紗粉敷面的曼妙女子及為其揮毫千金的恩客，葡萄美酒夜光杯，外加仙樂飄飄處處聞，可謂是紙醉金迷。

郭瑄輕門熟路的帶著慕晚到了尋歡樓，尋歡樓裏日日笑臉相迎的鴇母見是郭瑄更是喜笑顏開，這位爺只要伺候好了，賞賜定不會少。

“郭公子，楚楚等您許久了，還是老地方？”鴇母笑著問，眼角的餘光還不忘打量著郭瑄身旁的慕晚，見她面容俊秀，雖然身量不高，但只覺她年紀尚輕還未長成便未多想。

郭瑄從懷中掏出一張票子遞到鴇母手裏，便帶著慕晚大搖大擺的朝裏面走去。

鴇母見怪不怪，連忙揣好票子去喚楚楚姑娘去了。

慕晚隨郭瑄到了一間房子內，郭瑄才松開她的手，任她自顧自的在房間裏游走打量，這房間似是尋常人家待客的正廳，唯一不同便是角落裏置有矮榻，許是供青樓女子奏樂之地。

細細聞上一聞，這房內似有淡淡香氣，再往裏走，便見香爐上飄起冉冉香煙，算是香氣來源之地。

“郭公子帶我到這裏做什麽？”

她雖是喜歡獵奇，但對這種地方並無很大興趣，因此看過之後，便更索然無味。

“方才不是說過？帶你來嘗嘗好飯菜是什麽滋味的。”郭瑄坐在上首，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方冊子細翻，時不時還添上兩筆，而後喚守在門外的小廝來拿。

又等上一會兒，門扉輕開，以為穿著湖藍色衫子的姑娘抱著琵琶聘聘婷婷的走進來，乍一看去，這容貌果然相熟，正與那折扇上的面孔相差無幾，這郭瑄倒並非真的一無是處，至少那畫卻是傳神的。

“郭公子。”楚楚姑娘朝郭瑄一頷首，再見另一邊的慕晚，同樣抱之莞爾，“公子。”

見楚楚姑娘並無羞澀，便知她是見過大場面的。

慕晚在郭瑄對面坐定，笑道，“美人在側，郭公子還能分神於美食，實乃令人欽佩。”

郭瑄笑笑，朝楚楚姑娘招了招手，“先為穆公子奏上一曲。”

楚楚姑娘低低應聲，便到角落裏的矮榻上跪坐，伸手撥弄著琵琶弦，隨後以歌附之。

“麗宇芳林對高閣，辛莊艷治本傾城。

映戶凝嬌乍不進，出帷含態笑相迎。

妖姬臉似花含露，玉樹流光照後庭。

花開花落不長久，落紅滿地歸寂中。”

楚楚姑娘聲音婉轉，如夜鶯啼鳴，然此琵琶曲配上此詩，卻使人心神一黯，沈浸在哀悲之中久久不能回神。

此詩是南北朝時陳朝陳後主所作，據傳陳後主的貴妃張麗華發長七尺，光鑒照人，陳後主對其一見鐘情，經常將其放在膝上共商國事，當時楊堅正積蓄兵力，有奪取天下之心，然陳後主日日流連花天酒地，對此並不在意，陳朝亡國後，便以此詩比喻歷代帝國敗國亡家之兆，此曲被喻為亡國之音。

慕晚看向郭瑄，見後者神采依舊，不聞所動，感受到她看過去的視線後，便幽幽的朝她望了過來，偏偏還問了一句，“此曲可還應景？”

應你個頭的景。

慕晚暗自罵道。

不得不說，不論是作曲抑或作詞，在此處唱並無什麽不妥，但其中寓意卻似有所指。

當今聖上善書畫，好花鳥魚石，品茶絲竹管弦無一不精，愛蹴鞠又愛馴養野獸，更是對美人很有追求，唯獨對治國安邦沒有興趣，且身邊更有幾個投其所好的官員，日日陪今上游玩。

若是唱此曲的人被有心人抓到做了文章，少不得要一個人頭落地。

她僵硬的笑了一笑，顧左而言他，“楚楚姑娘技藝嫻熟，聲音又如黃鶯出谷般動聽，餘音裊裊，連綿不絕，怕是今日回去，我會日日念著楚楚姑娘了。”

楚楚姑娘面色微紅，朝慕晚輕一頷首。

郭瑄挑眉，朝她歪過頭，輕聲道，“你該不會是來過這種地方吧！”

慕晚明知郭瑄並無其他意思，仍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，“托郭公子的福，我是第一次來。”

郭瑄輕輕的笑了笑，而後聽見有人扣門，便讓那人進來。

侍者魚貫而入，手中各托兩碟物事，依次放在圓桌之上，菜肴的味道呼之欲出，聞之美味，並不覺膩。

等侍者走後，楚楚姑娘將琵琶放下，走上前，指著其中一盤道，“這名為醉蝦，帶殼用酒炙黃，撈起，加清醬、米醋煨之，用碗燜之，其殼俱酥。”

“此菜名為芙蓉肉，采精肉一斤，切片，清醬拖過，風幹一個時辰。用大蝦肉四十個，豬油二兩，切骰子大，將蝦肉放在豬肉上，一只蝦，一塊肉，敲扁，將滾水煮熟撩起。熬菜油半斤，將肉片放在眼銅勺內，將滾油灌熟。再用秋油半酒杯，酒一杯，雞湯一茶杯，熬滾，澆肉片上，加蒸粉、蔥、椒，糝上起鍋。”

“此乃栗子炒雞，雞斬塊，用菜油二兩炮，加酒一飯碗，秋油一小杯，水一飯碗，煨七分熟；先將栗子煮熟，同筍下之，再煨三分起鍋，下糖一撮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這是桃花酥餅，取最鮮嫩的桃花瓣制成，保有最原始的清香，甜而不膩。”

桌上共四葷四素，外加兩碟點心，楚楚姑娘對其侃侃而談，不論是菜肴烹制之法抑或是食材用料都說的頭頭是道，慕晚由衷佩服，這尋歡樓內的姑娘不知是樂妓還是廚娘。

郭瑄招手讓楚楚姑娘退下。

“你嘗一嘗，看我所言是否非虛。”

慕晚聽楚楚姑娘依次道烹飪之法時，還未吃便覺得口齒留香，同郭瑄之間的過節亦不多想，便夾了一筷子醉蝦送入口中，果如同楚楚姑娘所說，殼酥肉嫩，醬香酸味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，著實好吃。

等她回過神時，已經夾了好幾筷子，又見郭瑄若有似無的促狹之意，饒是她臉皮再厚，此刻也有稍許尷尬。

本以為郭瑄會借此機會戲弄她，誰知郭瑄拿起筷子也吃了幾口，後又道，“的確美味，我吃過好些次，可每次都覺著此物是珍饈。”

慕晚眨巴著眼睛細細瞧他，不曾料道，這郭瑄還是一吃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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